海棠是一杆旗,一杆令所有山西人为之骄傲的旗,一杆在盛产“黑大粗”的土地上昭示着一股轻灵飘逸之气的招魂旗,而今一夜之间这杆旗倒了,山西海棠电器集团股份有限公司宣告破产,能不能再重竖起,成了人们美好期盼,但给人们在感情上和精神上的创伤是久远的,痛是肯定的,但最有切肤之感的却是海棠千名职工,他们在一夜之间就找不到了自己奋斗了多年并赖以生存的工厂,茫然失措,那种无奈的酸楚是无法言说的。一位老工人说,海棠到今天这一步,无论如何是不应该的,海棠的品牌优势,也不止区区38万元,可是不容置疑的事实摆在了面前,破产了。
记者沉入他们中间,多方走访,听他们细细地道出了个中因缘。
海棠在试验田里的成功栽植
海棠的前身是长治砂轮机厂,地处长治县苏店镇,属集体企业,在计划经济时代,属爹不疼娘不爱的二类公民,被最早的推向市场,最早感受到了市场经济的残酷无情,同样也是受到束缚和干预最少的早期市场主体,机制和体例的灵活机动成了和海棠密不可分的创始人蔡中祜施展身手的试验田。
海棠早期的成功与辉煌与海棠的首任掌门人蔡中祜的个人能力不无关系,1981年,到厂工作后,屡有大手笔运作,提出了关于分配制度、人才开发、市场观念、质量意识、横向联合五位一体的配套改革方案。在全民所有制企业里无法推行的制度在这里得到淋漓尽致的发挥,1983年,又在全国率先实行以成本包干为主要内容的经济责任制,即以“两级核算,成本包干,四大指标,全赔全奖”的分配制度,彻底打破了大锅饭。解放了生产力。
1982年海棠3型单桶洗衣机研制成功,1983年,改进后的海棠3型洗衣机荣获省优和部优,位列全国六大名牌。1984年,海棠单桶洗衣机热销全国时,意识超前的蔡中祜去日本考察,同松下公司签定了合作协议,85年,签定引进合同,86年,当年引进,当年试制,当年投产,当年创优,抢占了市场先机,质量评比位列全国第一。
至今一些老工人还在津津乐道,蔡中祜在创业初期的胆略和气魄。钦佩之情溢于言表。
海棠的发迹除了他的质量之外,得益于它独树一帜的售后服务,能在山西、河北、河南及首都等地,牢固地站稳脚跟,和它前期先人一步的售后服务措施不无关系,可以说在前期引领了洗衣机生产和销售的潮流,相得益彰,有力地促进了市场扩张,先后推出了三年保修,一个月内自由退换,一个电话24小时之内上门服务,质量跟踪,售后服务月等等一系列的服务措施,并言必行,行必果,在产品质量延伸不到的地方,弥补了不足,在中国市场上属史无前例的创举,后来的所谓“红地毯服务”,“星级服务”等等承诺,是彻头彻尾是原创的翻版,只不过加上了现代新潮的名词。
不断翻新的销售策略以及以质朴的情感和商家建立起来的良好的工商关系,也有力地促进了产品的市场迅速扩张。
固滞状态中,看家护院十多年
商而优则仕,1986年,蔡中祜荣升到省二轻厅后,留下的上到厂长,下到中层干部的领导干部,除个别有小幅调整外,竟然十年没有变动,令人非夷所思,处于一种固态的可怕的静止中,蔡中祜遗留下来的“管理和分配方式”这张大饼让海棠吃了一辈子,至宣告破产也没有大的改进。
据了解,海棠曾多次更名,先是长治洗衣机厂,海棠洗衣机企业集团,1993年在社会轰轰隆隆的体改氛围中进行了首次内部股份制改造,但换汤不换药,按照职工的职务高低,工龄长短分配了股份,更名为长治洗衣机股份合作有限公司,名称不伦不类,,1996年才正式规范化地更名为山西海棠电器集团股份有限公司,但领导层依然没有大的改变,仅仅是换了一个名称而已,工厂副厂长以上更名为董事和副总经理,管理决策一乃旧例。管理和决策并没有大动手术,跟上日新月异的市场步伐。
海棠的股份制改造,并没有真正打破各种既得利益平衡,重新组合,建立相应的监督制约机制,规范化运作,当时的市场红红火火,也有相当多患上们投资饥渴症者的外来资本,看准了海棠这块品牌优势,拎着大捆大捆的钞票要求入股,然而外资的投入,任谁也不会看着白化化的银子打了水漂,势必会以管理层的调整为前提,这是经济发展无法回避的代价,但当权者惧怕威胁既得利益和地位,冷冰冰地拒之门外。
董事长本应亲自抓资本运营,借壳上市,敛集资金,只是坐而言,而不起于行,资金雄厚之时,走多元化的道路,更是良机错失,一条路上走到黑的抱着洗衣机不放。一把手足不出户,更像是一个大管家,鸡毛蒜皮的小事也看在眼里,比如,那块地没打扫干净,那个工人没穿好工作服倒过问不停。
工厂乐于玩更名游戏时,产品更新换代却少有问津或者说无能为力,从1985年引进海棠牌双桶洗衣机后,到1996年,海棠双桶洗衣机基本是单一的在销售一种产品,1983年,为海棠3型单桶洗衣机研制而从外单位高薪挖来的技术人才,也不少先后流失,1989年,工厂在省内计划单列,分来一批大中专学生,以后虽寥寥进了一些,但远比以工人调进得少的多,就是这批学生在1998 年前,被提拔重用的屈指可数,产品研发基本处于停滞阶段,在1997年年底,在别的厂家外观式样容量等上了一层,市场份额急据下降的情况下,才照猫画虎的上马了一个产品,也以式样笨拙而没有迅速发展和巩固市场,逐渐走向滑坡。
十多年,海棠双桶洗衣机销售仅靠单一的从日本松下引进的品种,同期引进,外观、式样、容量完全相同营口友谊、杭州金鱼、武汉荷花却因该产品跟不上时代需求,而渐次被淘汰,趋于没落时,海棠却在北方市场占据相当规模的市场,不能不说是一个奇迹,这不能不说是得益良好的售后服务和一支能吃苦耐劳的销售队伍。维系着残存的辉煌。
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规范和完善,思想意识和管理方式的老化是肯定无疑的,由盛转衰,工厂在这个时期已经埋伏下了炸弹,之所以没爆炸,只是被一些虚假的繁荣所掩盖。
一位给海棠配套生产,塑料件模具的厂方代表,向记者讲了这样一件事,第一次,给海棠配套生产,他们经过认真的成本核算,为争取赢得成功,只是保本微利地提出了一个价格,不想海棠的决策者竟然用上了市面上的谈价方式,拦腰砍了一半,和他讲起价来,令他哭笑不得,不过,自此他们在赢得信任后,也学会了如何谈价,往往是成本价上翻四番,拦腰砍后仍有一倍的利润,果然屡使不爽,暗地里乐个不够。
有人形容这一段海棠的管理是“看家护院”,在机遇和战略表层上,一次次丧失机会,表现的像一只蜗牛,当沿海地区的企业勃勃雄起,大踏步前进时,海棠渐渐落在了后起之秀的身后,蹒蹒跚跚地进入了1997年,在难以维系的状况下,继任厂长侧身隐退
乱哄哄群龙无首,你方唱罢我登场
1996年春节刚过,在工厂有着极高声望的销售副厂长被免职,销售副厂长易人,表象上是意见产生分歧,内里却是对工厂发展过程中安于现状和长远思虑的两股力量不可调和的碰撞,是迟早必然迸发的交锋,一位政工副厂长担纲上任,销售一时趋于平缓,半年后,工厂发生内讧,在背后一直暗里操纵扶持海棠的元老淡出海棠决策,一时间群龙无首,各方势力乱哄哄登场亮相,销售副厂长再次复出,却已今非昔比,又半年后复因种种原因被免职,销售副厂长再度易人,由一位生产副厂长担任,对销售并不是很在行的这位副厂长,大刀大砍地进行了改革,结果在原来铁板一块的销售队伍中召来颇多微词,销售陷入了泥沼,1999年,继任厂长隐退后,这位销售副厂长被抬到了台前,率性所为和用人上的不严谨,使全厂工人开始持有怀疑,各种力量冲击碰撞不能平衡,终于于一年后爆发,工人们重新选择了自己的新掌门人。
一个企业的厂长关系着企业的命运,一个企业的兴衰与这个企业的领导人的人格修炼有关,办企业的过程就是人格修炼的过程,企业家的人格修炼包括多个方面:业务素质、文化水平,个人修养,道德等,一个好的企业家在企业内部就是一个精神领袖,所谓企业文化,就是企业主要领导人内心世界在企业的外化,海棠的后任者缺乏的就是这种超常的人格魅力和和不同寻常的大智慧。
企业家的匮乏,偏于一偶的地域局限,狭隘的选择范围和方方面面的利益牵扯,决定了海棠掌门人的素质和表现,山大王一样的几度易帜,都没能将海棠带出困境。以至于海棠的末代掌门人竟亲口对工人说,谁让你们选的我,我本来就不想干。
在记者采访时,工人们很是痛心地说,海棠活该破产,职工活该回家,董事长是我们选的,干不好怨谁。可惜,这样的有感而发已是迟到的觉醒,也从一个侧面反映了工人自身亟待提高的股东意识和素质。表现了工人在浅显的个人利益和长远的生存抉择所表现出来的目光短视。
一边是无可奈何花落去,一边是急不可耐的召开新闻发布会
2001年6月,在工人们对前任董事会沸沸扬扬的不满和指责声中,选出了新一届董事会,新一届董事会信誓旦旦,经营决策要高度透明,重大事项必须经股东大会通过,然而,新一届董事会上任后,就处于了一种尴尬的境界中,资金缺乏,公司开工不足,贷款因一封“公司已资不抵债”的匿名信检举而化为泡影,艰难度日中,2003年3月,海棠进行了改制,把三条生产线和销售公司剥离出来,分别成立了双桶洗衣机公司,全自动洗衣机公司,油烟机公司和销售公司,4 个独立法人公司,子公司和集团公司只是租赁关系,与此同时,改制后的海棠集团公司成为一个空壳,停止了一切经营活动,开始听天由命,遮遮掩掩的不透明运作又极其顽固地在这块业已板结硬化的土地上重演,不久,海棠最优良的资产——位于省城太原的海棠大厦部分股权被变买,在价格上被工人议论纷纷。说法不一。一位董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更不用说让全体股东参与讨论,
名为海棠电器,在国家工商局的商标注册却仅有海棠牌洗衣机和海棠牌抽油烟机,宣布破产前,工厂传出海棠在和南方某家商讨海棠品牌的整体转让问题,据说讨价还价到一千八九百万,然而,到海棠宣布破产时,却没了下文,尔后,被广州一家广告公司抢注,之后,又被这家南方公司所购买,所花资金肯定少于讨价还价的价格,海棠为之奋斗多年,所创下的无形资产,拱手易主。
经了解,破产的形式有两种,一种是经全体股东大会讨论后决定,一种是由债权人起诉到法院后,由法院裁定破产。在哥们意气下,一个最小的债权人吹响了海棠破产的号角。
2002年12月19日,成都科威电器公司以到期债务的38万元债务无法偿还为由,将海棠电器诉至法院,很快,长治市中级人民法院便裁定,破产还债,2003年1月3日,海棠通知中层以上员工开会,会议内容是:宣布海棠破产。然而,此后不久,由七家海棠的债权人其中包括成都科威电器公司又上诉至省高级人民法院,要求判决中级法院的裁定无效,内情令人费解。
在庖丁解牛式的快刀下,在的多数股东莫名其妙中,一夜之间,海棠破产了。
某家大媒体记者在采访海棠末代董事长李庆怀时,他感慨地说,:“海棠破产了,海棠上到干部下到普通职工酒照喝,舞照跳,年照过,没有一个人痛心疾首,更不会有一个人跳楼自杀,大家最多只是一声叹息!”似乎在为工人们的心情画上了一个休止符,然而,在工人中间听到的却是另外一种愤怒的声音,他们感到是对他们感情的亵渎,也是对他们的责任心的污蔑,为之奋斗了十多年的工厂,对于一个普通工人来说,就是全家人赖以生存的唯一依靠,事实上,职工宿舍区连水暖电都停了,为了生存,工人们各奔东西,开始艰难的再就业,生活上饱受的困顿不是决策者所能理解的。
工厂宣布破产了,然而仅仅过了不足三个月,海棠高科公司便匆匆在长治县某宾馆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宣布投资几百万元的新产品问世,种种转移资产的传闻在总经理的口中得到证实,却换了一种说法,是借的。
是谁打跨了海棠
海棠的凋谢,原因是多方面的,内因通过外因起作用,内部的人为因素固然占据了主导,但外部的环境也加速了海棠走向穷途末路,海棠地处农村,远离市场,信息闭塞,对高科技人材缺乏吸引力,地域的局限性直接的影响到企业的发展后劲,早在80年代中期,市领导就主张定点在长治市内,96年,省经贸委领导也主张将海棠上划市里,终因地方利益的不予让步而搁置。96年,长治海棠洗衣机股份合作有限公司更名为山西海棠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后,传说,县里的领导在一些场合批评县政府的主要负责人“把海棠放走了”,随后,县里派人勒令摘下“中国共产党山西海棠电器股份有限公司委员会”的牌子,后在市委主要领导的过问下,挂牌仪式才如期举行。地方政府和企业撇不清的利益关系,使海棠始终没有冲破地域的局限和时空的桎梏。呼吸到新鲜的外部空气,在天高地阔的环境里感受动态的市场信息。
随着市场经济的逐步完善和规范,先行一步的沿海地区,凭借其资金、技术、市场、上下游资源的采购和供应优势,以及大量有技术含量和实践经验的蓝领工人,逐渐变成中国乃至世界的制造业中心,有着技术和价格上无可比拟的优势,在市场竞争中占据了主动,迅速挤压着北方的市场,据了解,同类产品,在海棠生产竟要比在宁波生产成本要高近百元,在资金运作和管理体例上一筹莫展的海棠,不得不吃完利润吃贷款。陷入恶性循环之中。
海棠的栖身之所是长治县苏店镇,地处农村的包围之中,工人也大都半工半农,海棠发迹于此,也没落于此,终身也没脱开半工半农的意识和氛围,倒不是对农民存有什么偏见,但小富即安的小生产意识思桎梏和疏于进取学习环境造成的知识结构缺陷,始终缠绕着海棠的每一个职工,如影随形,最终也没摆脱它的束缚。当权者中的一部分不能以助整个工厂的长远利益为重,以种种借口障碍改革和改组的进行,没有在具体的操作层面,实行人力资源的调整,使决策和管理趋向现代化,科学化,透明化,在不透明的体例下受益,企业前进的每一步都步履维艰,市场经济不进则退,被严酷的市场所淘汰在所难免。
在海棠发展的后期,由于技术和生产上的同质化,令企业之间的质量和售后服务上的差异不断缩小,产品消费由浅层次上的结实耐用进化为高层次上的外观和质量上的和谐统一,消费者选择产品更多的是靠品牌形象和外观设计,而不是靠商家推荐,市场竞争主要已是靠科技进步,靠工业设计,靠营销组合,厂商必须与消费者的时尚脉搏共舞,由于技术力量储备不足,产品设计限于照搬照抄,知识和文化结构的缺陷日渐凸现,富于灵感和魅力的营销策划更是无从谈起,和别的厂家的力量对比已不在一个层次,在引领时尚的城市,海棠领先一步的售后以及和商家建立起来的良好关系也不再成为促销利器,早早就开始淡出,龟缩农村市场。
成也箫何,败也箫何,海棠的管理层由盛到衰几乎没有什么变化,创造奇迹的是他们,同样工厂也毁在了他们手里。
如果有可能,我们来一种假设,假如蔡中祜不走,海棠能走多远?
积重难返,终于在2003年的元旦钟声刚刚敲过不久,海棠便被判定病入膏肓,气数已尽。
海棠远去了,但留给我们深思的东西却很多。亡羊补牢,对我省的经济结构调整也许不无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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