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景德镇十大瓷厂之:艺术瓷厂

年近70岁的魏晓阳从书架上取下那本厚重的《粉彩瓷艺术》,习惯性翻到倒数第五页。他用布满皱纹的手轻轻划过那张黑白照片,最后停留在一张年轻的脸庞上,那是他18岁时在艺术瓷厂彩绘专科学校的毕业照。

从15岁走进艺术瓷厂学习粉彩绘画到60岁退休,魏晓阳至今还在画粉彩瓷。他用一生的时间见证了艺术瓷厂的前世今生。艺术瓷厂融入了魏晓阳的血脉,就像粉彩融入了艺术瓷厂的血脉,而粉彩又是景德镇独一无二的制瓷工艺,体现的正是景德镇纯正的瓷都血脉……

天价“厂货”

魏晓阳一生都在研究粉彩。他迷恋这种重工。

4月23日,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熊钢如在朗逸大酒店参加“五帝赐福粉彩宝瓶”鉴赏会时,也提到了艺术瓷厂的重工——粉彩。熊钢如说,艺术瓷厂的釉上彩“工”很“重”,费时费力,因此粉彩瓷常常能在拍卖行拍出天价。

熊钢如所说的粉彩瓷天价,决不是夸口。

在深圳古玩城二楼,就有一家专营景德镇艺术瓷厂重工粉彩艺术瓷(俗称“厂货”)的古玩店。店主冯先生还特意将艺术瓷厂“厂货”的背景及特征印制成宣传资料放在店门口。这份宣传资料中有一句是:重工粉彩瓷是高难度的制瓷工艺,要想制作一件好的高水准重工粉彩瓷更是艰难。制作过程中很容易犯毛病,所以对工艺、颜料、胎瓷都有很高要求。

这家店内拥有艺术瓷厂1978年到1983年期间生产的诸多陈设瓷,其中主要是花瓶类,也有花钵、皮灯等。其中一件上世纪70年代重工麻边脚《孔雀松竹梅》300件花篮瓶出价到了12万元,上世纪70年代重工麻边脚《花木兰从军》300件鱼尾瓶(出口仿古瓷)出价到了20多万元。

为什么艺术瓷厂的重工粉彩瓷瓶卖出了这样的天价?店主冯先生称,因为艺术瓷厂的粉彩瓷代表了景德镇最高釉上彩艺术,也是景德镇独一无二的制瓷工艺。此外,这些粉彩瓷瓶都是当年景德镇艺术瓷厂为国家换外汇的作品。当初他从香港和东南亚等国家购回来,如今已经价值不菲。

魏晓阳说,当年艺术瓷厂150件类似的瓷瓶只要30多块钱,300件的也是卖50多块钱, 处理品只要1至2元人民币。

纯正 “血统”

粉彩是景德镇四大传统名瓷之一,也是景德镇独创的独一无二的制瓷工艺,更是艺术瓷厂的标签。相对于其他传统名瓷工艺,粉彩更能体现景德镇的纯正血统。

魏晓阳1994年到1997年担任艺术瓷厂党委书记、厂长,而今已经是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他主攻的就是传统粉彩人物。魏晓阳有两张名片,一张的头衔是“景德镇市艺术瓷厂艺术精品陶瓷有限公司董事长、总经理和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还有一张名片上的头衔则是“景德镇粉彩陶瓷研究院副院长”。

无论是在职还是退休后,魏晓阳都没有离开过粉彩瓷,魏晓阳和艺术瓷厂以及粉彩瓷打交道的时间,已经55年。

1958年9月,15岁的魏晓阳进入艺术瓷厂前身——进出口彩绘工厂做学徒工,一个月后,进出口彩绘工厂与工艺美术合作社合并为艺术瓷厂。他成了艺术瓷厂的艺术彩绘专科学校第一批学生,开始了白天学粉彩绘画,晚上学习文化的半工半读生涯。

1961年毕业后,魏晓阳正式成为艺术瓷厂的职工,他用36年的时间完成了从一名学徒工到厂长、党委书记的身份转变。直到2003年退休,魏晓阳从来没有离开过艺术瓷厂。要聊艺术瓷厂的前世今生,再也找不到第二个比他更清楚的人了!

魏晓阳说,他见证了艺术瓷厂从无到有,再到改制。也见证了艺术瓷厂的辉煌。

当年的艺术瓷厂职工工资比钢铁工人还高,能进艺术瓷厂是景德镇人的骄傲。艺术瓷厂也景德镇官窑的缩影,外国专家来景德镇参观,都将艺术瓷厂作为圣地一般来朝圣。送给国家领导人的瓷器,以及送给外宾和驻华大使馆的作品多数出自艺术瓷厂。艺术瓷厂的釉上彩作品可以用规模最大、种类最全、水平最高来形容,粉彩瓷也是在各大拍卖行中釉上彩拍卖价格最高的工艺瓷。

艺术瓷厂也是景德镇接待来访、对外开放参观的必到之处,是展示景德镇瓷都特色的一个重要窗口。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乔石、吴官正、田纪云、方毅、李铁映等先后来到艺术瓷厂视察。

产品以釉上装饰陈设艺术瓷为主,有粉彩、古彩、墨彩、洋金和综合装饰等11种彩类,“福寿牌”粉彩瓷1980年荣获国家金质奖,“景德镇牌” 薄胎瓷1983年荣获国家银质奖,“景德镇牌”瓷板画1986年荣获全国工艺美术百花奖“金杯奖”,“福寿牌”古、墨彩花瓶1988年荣获全国第七届工艺美术百花奖“银杯奖”,历年来产品荣获部优、省优奖达27项之多。名牌优势使该厂产品远销120多个国家和地区,不少精品佳作选入国家礼品瓷,许多艺术作品被世人珍藏。艺术瓷厂生产的薄胎瓷花瓶、碗、皮灯等,透明见影、细腻精巧,展现出“景瓷”独具“薄如纸、明如镜、白如玉、声如磬”的鲜明特色。艺术瓷厂在海内外赢得了”瓷国明珠”的称誉。

最让魏晓阳难忘的是,1965年7月6日,郭沫若在艺术瓷厂视察后,对粉彩瓷赞不绝口,即兴挥毫,题写了“中华向号瓷之国、瓷业高峰在此都”的赞美诗篇,魏晓阳当时是看着郭沫若写这首诗的。而今这句名言成为瓷都对外宣传时用得最为频繁的一句话之一。

魏晓阳说,景德镇人最为自豪的诗句就诞生在艺术瓷厂,从某种意义上说,郭沫若称赞的是艺术瓷厂,但而今这首诗的意义早已超出了艺术瓷厂本身,也超出了粉彩瓷本身,成为了瓷都景德镇全体人民的荣耀。因此,艺术瓷厂流淌着瓷都正统的血脉。


大师摇篮

艺术瓷厂的财富不仅仅表现在她的作品上,一大批釉上彩大师及专业技术人员,更是艺术瓷厂为瓷都景德镇奉献的巨大财富。

“可以说,艺术瓷厂是大师的摇篮。”说这句话的是艺术瓷厂现任党委书记、厂长周景平。

周景平已经弄不清自己是艺术瓷厂第几任厂长了,但和每一任厂长一样,对艺术瓷厂的釉上彩情有独钟。他的办公室在红店街后面小胡同里,地上摆放着粉彩瓷板画,办公桌上还放着一件300件的墨彩描金金钟瓶,茶几上摆放的是一件150件粉彩天球瓶。

周景平自豪地对记者说,艺术瓷厂建厂以来,涌现出一大批陶瓷艺术创作的拔尖人才,景德镇有一大批的大师来自艺术瓷厂。比如中国工艺美术大师王隆夫、宁勤征、余仰贤、李文跃,中国陶瓷艺术大师涂序生等,并有市人民政府命名授予的“陶瓷世家”4家,“陶瓷美术家”共15人,江西省工艺美术大师7人,省、市高级工艺美术师共100余人,初级职称以上人员400余人以及一批老艺人,名家后裔,嫡传高徒。

而今这些拔尖人才都分布在瓷都各个岗位上,继续为我市粉彩工艺发挥着巨大的作用。

凤凰涅槃

4月24日,瓷都遇大雨。红店街狭窄的胡同淹没在雨中,往中间段胡同深处探寻,一副崭新的“景德镇艺术瓷厂”的门牌挂在古色古香的门楼上,这几个大字出自余仰贤之手,正门上的“红店街”三个字则出自王隆夫之手,这两位大师均来自艺术瓷厂。种种迹象表明,艺术瓷厂与红店街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周景平的办公室,记者找到了答案。

周景平说,红店街就是艺术瓷厂的杰作,红店街所在地就是艺术瓷厂手绘车间原址,而红店街对面的名仕佳苑小区就是艺术瓷厂原来的行政办公楼,最初的成型车间则在现在的松涛公园。

几经周折,记者找到了艺术瓷厂成型车间。艺术瓷厂大门的门牌还是当年郭沫若题写的。走过一段上坡路,眼前展现的是“松涛公园”几个大字,艺术瓷厂的模样变得那么模糊。厂房红砖墙上还依稀能见“热爱艺术、为国争光”几个大字,除了“艺术”两个字模糊可见,其他几个字都是猜出来的,反倒是墙上的“青花恋瓷厂”几个大字很醒目。记者再也找不到艺术瓷厂当年辉煌的印记,但一位路过的老人向记者证实,这里就是当年辉煌一时的艺术瓷厂成型车间的厂房。

透过厂房铁门上的一方小窗户,还能看到厂房里散落的陶瓷碎片,但这些碎片也不是艺术瓷厂的,因为周景平说,现在这里的厂房已经出租。

艺术瓷厂一直在努力。

1988年,艺术瓷厂采取深化改革、开放经营的办法,在管理体制、用工制度、分配制度等方面大胆地进行改革,并因为改革获得了蓬勃生机,经济出现了稳步增长的好势头。上世纪90年代中期,艺术瓷厂实行外贸出口代理制。为适应市场经济的需要,艺术瓷厂还进行了资源整合、重新调整,组织恢复了艺术瓷厂美术研究所,聚集了老、中、青一大批技艺人员,促进了他们与市场的结合,调动了广大技艺人员的积极性和创作热情。

这些努力与现在的红店街的出现一样,都是艺术瓷厂改革创新的尝试。

红店街为何要建在艺术瓷厂的原址上?周景平说,红店街就是艺术瓷厂的化身。红店街的创意就是他提出的,并得到市委市政府的高度重视。

周景平2003年接任艺术瓷厂党委书记和厂长一职,而那时的艺术瓷厂已经实行全面改制。

随着改革开放不断深化和产业结构的调整,艺术瓷厂正在探索新的创业和发展之路。十二五期间,国家提出的文化强国,是文化发展的好时机。我市也在大力发展陶瓷文化创意产业。周景平说,景德镇陶瓷文化底蕴深厚,而艺术瓷厂有着50多年的历史,不仅创造了当年的辉煌,还有诸多的工业遗存,一大批从事粉彩专业技术的人才都是无价之宝。周景平开始酝酿如何利用艺术瓷厂文化底蕴在新时期产生更大的效益。

2007年,周景平提出了打造红店街的创意。第一期工程投入了400万元,成功地将独一无二的红店街呈现在市民面前。红店街再现了景德镇釉上彩的历史,详细介绍了红店的发展沿革、代表作品和物件。红店街有着完整的粉彩艺术产业链,从颜料配制到绘画、设色、烧制、销售一条龙,前店后厂是红店街的特色。

为了能直观地让人民看到艺术瓷厂曾经的辉煌,红店街还专门为艺术瓷厂设置了一个展厅,里面展出了艺术瓷厂50多年来的精品陶瓷,诉说着艺术瓷厂多年来的辉煌成就。

周景平透露,红店街一期工程完成后,二期项目的500万元资金也已经落实。在经过红店街艺术瓷厂那条胡同时,周景平指着一栋木板大门的平房告诉记者,这里将要建成红店民俗博物馆。古色古香的建筑加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粉彩颜料的味道,还有透着雨帘窥见屋内画着粉彩的艺人,红店街让人仿若回到了过去。

文化搭台,经济唱戏,是周景平和艺术瓷厂人想要描绘的现代艺术瓷厂的蓝图。他们希望艺术瓷厂能在新时期以创意文化的形式再次展现艺术瓷厂的辉煌。

或许,这是艺术瓷厂的一次涅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