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媒体界的前辈,在参观完周国祯的雕塑作品”叶落归根”后写道:“他的每一件雕塑都是一个故事,故事里孕含着一种神秘的昭示。面对他的雕塑,如同面对一个令人惶惑的梦。也许你喜欢,也许你默默无言,但震颤的灵魂感受到了泥土的亲切呼唤:叶落归根、叶落归根……”
周国祯天生具有艺术天赋,从小便立志投身艺术。即便是在兵荒马乱的战争时期,在民生凋敝的动乱年代,周国祯也从来没有中止过对艺术的追求。陶瓷艺术成为贯穿周国祯一生的生命线。
周国祯的艺术成就之所以能够震撼业界,不单只是来自其所创作的丰富的作品,也不单是因为他在陶瓷艺术材质和表现手法上的创新,更重要的,是周国祯一次又一次对艺术的反叛:年轻的时候,他反叛传统;年长的时候,他“反叛”自己,以源源不断的艺术创作激情,不停地颠覆自己的艺术经验和创作路子,创造出风格迥然不同的陶瓷艺术品。作为一名早已确立了江湖地位的陶瓷艺术家,周国祯没有固步自封,而是一次又一次地完成了自我蜕变。
启蒙始自地方风俗
出生在湖南安仁县一个偏僻小山村的周国祯,在永乐江边过着五色缤纷的童年生活。养狗、掏鸟窝、抓泥鳅、放皮影等,从儿时起,周国祯便和大地结缘,和泥土结缘。每年的正月十五,安仁便会有“做鸡婆”的习俗:大米磨成粉,用手工捏成各种动物的造型,猪、狗、羊、鸡等,用来祭神,祈求五谷丰登、家族兴旺。这成了周国祯陶瓷艺术启蒙的开始。
6岁的时候,周国祯进了私塾。面对沉闷的《三字经》、《千字文》、《增广贤文》,背书、习字,周国祯味如嚼蜡,渐渐感到厌烦,上课就用笔画记忆中的狗、鸟、牛,思想常常开小差,结果背不出书,挨了先生不少打。在私塾过了仅仅三年以后,周国祯进入了洋学堂——国民小学。在这里,他第一次接触到正规的美术教育。从三年级起,国民小学开设了图画课,周国桢开始正经地学美术。上美术课,他不开小差,学画特别专心,下的功夫也大,作品不时被贴上学校的 “传观栏”。
小学毕业后,周国祯考入县城简易师范学校(相当于现在的初中)。在这里,一位老师对周国祯日后的艺术道路影响甚深。这位毕业于正规美术学校的老师,用现代的美术观念教育学生,强调写生的重要性,这也使得日后周国祯在创作中特别重视用艺术反映生活。从这位老师身上,周国祯不仅打下了素描、写生的基础,也学到了国画,尤其是山水画的新知识,对学习美术的兴趣更浓厚了。
艰难辗转的求学路
简易师范要求学生样样通,不偏科。自小就爱好美术的周国祯,打算继续在美术之路上寻梦。入学第二年,他放弃了简师的学籍,报考了华中高艺学校。在华中高艺,西画、国画、图案、劳作(雕塑)都要学,周国祯受到了全面的美术训练和熏陶,其艺术道路也向先宽后专靠近。
华中高艺的学业尚未结束,解放战争开始,打断了周国祯的求学梦。1949年秋,安仁县解放,周国祯投笔从戎,穿上了军装,成为解放军46军136师宣传队的一员。解放战争胜利后,周国祯重新燃起了求学的欲望。1950年8月,他考上了苏州美专。苏州美专注重素描的传统,让周国祯打下了良好的写实基础。然而,私立学院高昂的学费,成了周国祯非常大的负担。即便是半工半读,节衣缩食,他也难以为继,还不时需要朋友的接济。
为了完成自己的求学梦,周国祯又考取了公费的中央美院雕塑系。虽然在这里不用缴纳学费和生活费,每个月还发5元的零用钱,但是周国祯连过冬的棉裤都没有。为了抵御北方的严寒,他拼命锻炼身体,后来硬朗的身体就是这个时候打下的基础。在中央美院诸多名师的指点下,他的技艺突飞猛进,成了雕塑专业的高材生,成绩名列全系第一,雕塑作品在1953年和1955年两次被选送世界青年联欢节展出。
因“出身”下基层
从中央美院毕业时,当时绝大多数的学生都把留校作为首选,其次是想办法留在北京。因为成绩优异,周国祯接到学校的留校邀请。然而,富农出身的他,对此时弥漫在首都的“出身论”氛围感到压力。于是,他响应学院“到艰苦的地方去”的号召,到了景德镇,成为了当地陶瓷行业第一个科班出身的大学生。
初来乍到,学院派出身的周国祯与中国的传统陶瓷艺术发生了巨大的思想碰撞。在学校里,艺术创作讲究的是写实,但是在当时的景德镇,还是在沿延自古以来形成的保守传统:父传子、师传徒;创作题材也以传统的观音、罗汉、福禄寿三星为主。处在传统与现代交锋前沿的周国祯,在时代的浪尖上跌宕起伏。
周国祯打破了景德镇陶瓷在题材上的局限性,为当地陶瓷业注入了一股清新的活力。他所创作的写实人物雕塑,深刻地反映了当时中国重要的社会变革,如在1955年全国“除四害”运动的背景下创作了《弹弓手》、1956年以作品《迎春》反映亿万人民迎接春天的到来、1960年用作品《东山在望》反映自然灾害等等。这些作品大受好评,周国祯在不到30岁的时候,便获得了景德镇市政府最高荣誉,成为第一届“陶瓷美术家”。
文革前后的“唯美时期”
周国祯后来把这一段时期称为他创作生涯的“朦胧时期”,因为他的创作虽然从现实生活出发,在题材上跨越了一大步。然而,作品还缺乏鲜明的个性特征,在造型和艺术手法上显得平淡,对材料和装饰的运用也略显不足,陶瓷雕塑应有的语言特色还没有完全凸显,他本人对陶瓷雕塑还处于朦胧的认识时期。
1960年代,周国祯还陶醉在自己陶瓷艺术的世界里,浑然不觉文化大革命已经铺天盖地展开。周国祯为自己的创作付出了代价,他的作品被一些人斥之为“奇形怪状”、“背叛传统”,被当作“黑货”公开批判、砸烂。周国祯本人也被打成了反动学术权威。但是在经历了文革的磨难后,周国祯的创作欲望不但没有减退,反而愈加旺盛,对传统以及经验的颠覆也愈加强烈了。
周国祯把文革前后的这段时期定义为他创作生涯的“唯美时期”。这段时期,他有意地去追求陶瓷造型语言、形式的完美和华丽的釉色表层效果。例如,他把原来只适用于瓷器的彩色釉应用到结构复杂的雕塑上,创作了多种多样的表现手法,“以种种折光展示人间世态”,以达到启迪世人的作用。这一时期的代表作之一《天亮了》,成型于文革刚刚结束之时,以一只早啼的公鸡,暗喻粉碎“四人帮”,中华民族重获新生。
创作回归原始
改革开放以后,周国祯也迎来了个人艺术生涯的黄金创作三十年,其个人作品的风格经过了“古风时期”和“新表现时期”,再一次得到了提炼和升华。他的雕塑回归到最原始粗犷的材质和线条,风格浑然天生、天人合一,以动物为题材,寓说人间万象。
学院派陶瓷在景德镇也逐渐生根发芽,越来越为人们所接受。在周国祯的影响下,他的学生以及很多周边的人,都接受了写生的的手法,从生活出发,用艺术表达自己切身的感受,通过经历绝望和痛苦思索的过程,获得否定自身和进行新的选择的勇气和信心,让作品超越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