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锦华 夜郎自大系当代景德镇痼疾

  正在参加在岭南会展览馆举办的“景德镇陶瓷大师精品展”的中国美术工艺大师吴锦华一见到记者,就铿锵有力地说:“从景德镇走出来的我和饶晓晴的观点是完全对立的!我认为景德镇现在不是没有传统,而是他们在祖荫的庇护下,舒畅地吃着传统饭,懒得创新了。这样一来,夜郎自大、盲目排外就成了其当下最大的痼疾。”接着,在吴锦华的会客室里,记者看到墙上挂着几张他还没有完成的书画作品。于是,颇有些紧张的话题就从这位美术工艺大师的写字画画开始了。

  陶瓷跟着国画跑入歧途

  记者:吴老师在紧张的艺术陶瓷创作之余,还有雅兴写写画画啊?

  吴锦华:是啊!写写书法,画画写意画,为的是增加自己的涵养。我认为:陶瓷艺术家如果不练书法,不搞中国画,综合素质就会欠缺,直接影响艺术创作,如“珠山八友”成功地把文人画运用到粉彩等领域,而王步在文人画的基础上提升了一步,他用景德镇非常传统的技艺,借鉴水墨画的技法绘制青花,创造出了大方、清新的青花瓷作品。但是,我的陶瓷作品是用工笔画做装饰,而不是写意画,且我反对在陶瓷上画写意画。

  记者:陶瓷艺术从元明清,到民国初期景德镇的“珠山八友”,都是以绘画取代装饰的,这无疑把近代陶瓷艺术引向了模仿书画艺术的异途。时至今日,陶瓷上的纹饰跟着国画走还是不争之事实。由于瓷上绘画受材料、水釉与窑火的限制,所以它永远无法和纸绢绘画的自由性、艺术性媲美,致使瓷画家与国画家相比,前者永远只能成为二等画匠,这也影响了陶瓷在收藏界的历史地位。

  吴锦华:工艺美术多年来都是跟着美术走的,这是历史事实,也是陶瓷艺术发展的歧途。美术家的思路开放,创作也不像陶瓷这样受器型的限制,因此我们也有意识地学习、借鉴纯美术的东西。但是,陶瓷在窑火中“涅槃”后,有时釉色等可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这种效果和个中的神秘感是国画望尘莫及的。所以,现代陶瓷艺术家必须发挥陶瓷自身的优势,把陶瓷当真正的工艺品对待,多吸收姊妹艺术的营养,涉猎更多为我所用的东西,丰富自己的内涵,这样自己的作品才有产生奇迹的可能,才能逐渐用装饰取代绘画,让做出来的器物不仅适合把玩,而且还要内涵丰富,让玩家玩出味道,回味无穷——这也是艺术家与工匠的区别。

  书画家玩陶瓷困难重重

  记者:您玩书画,当下也有书画家玩陶瓷,两者的交相生辉或许能让当代艺术陶瓷走出模仿书画的歧途?

  吴锦华:今天,不少外地国画家到景德镇烧制陶瓷,有些新观念、新技法出现,但他们把中国画往陶瓷上搬的做法我是不太赞成的,因为陶瓷和国画有着不同的载体和表现语言:陶瓷的载体以瓶类为主,是立体的;而国画的载体则是宣纸,是平面的。这样,国画家到景德镇遇到的第一个问题就是载体的转变——平面宣纸变立体瓶了。于是,创作的困难就来了——构图很难把握,甚至解决不了。

  从历史上看也是如此,陶瓷和书画虽然是同根同源的东西(民窑器更为突出),但陶瓷装饰的构图有特定的要求:立体的传统陶瓷讲究从头到脚的分段装饰,这和国画大相径庭;就技巧而言,我认为真正的陶瓷装饰应该是工笔画,而不是随意搬上瓷胎的写意画,因为陶瓷艺术毕竟不是纯粹美术,而是工艺美术,因此强调精细。纵观引领中国陶瓷艺术风骚的官窑器物,它们都做得至细、至精、至美,适合皇室贵族、文人雅士案头把玩。适合把玩的东西,肯定不能粗糙,更不可能像现在的瓶子那样越做越大。

  记者:这样看来,您对画家玩陶瓷持否定态度了?

  吴锦华:不是,我非常赞成画家玩陶瓷!一来,玩陶瓷的画家可以用纯美术的手法为现代艺术陶瓷输入新的血液,从而推动艺术陶瓷的发展;二来,画家虽然把纯美术的东西带进了陶瓷,但要受到陶瓷的局限,必须学习工艺,如学习设计,以解决载体的转变问题等。

  更为重要的是,这些画家涌进景德镇后,用创作国画的方法创作陶瓷,玩出了别出心裁的东西,其风格就是和景德镇的传统风格不一样,打破了景德镇墨守成规、缺乏创新的僵局。

  由祖荫庇护着故步自封

  记者:国家工艺美术大师饶晓晴曾高呼“景德镇的承传使命重于创新”,可您却认为景德镇太传统?!

  吴锦华:我和饶晓晴的观点是完全对立的。作为土生土长的景德镇陶瓷艺术家,我可以说对景德镇的现状了如指掌。我认为景德镇不是没有传统,而是由祖荫庇护着,享受着祖先留下的遗产,故步自封,夜郎自大。具体讲就是:做仿古的艺术家非常扎实,做出来的陶瓷不论釉上还是釉下,都很到位;不论青花、粉彩还是绘画、雕刻都可以假乱真。这部分人的年龄段在二三十岁到五六十岁之间,他们一味走仿古路线,吃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而没有摄取古人精华为己所用;另外一部分人则没有打好传统陶瓷文化的基础,而是完全走中国写意画入瓷的老路子,谈不上在继承中发展创新——这是景德镇急需解决的问题。

  这样一来,过于传统的景德镇由带进不同风格的外地画家加盟是好事,这就要求景德镇一定要有海纳百川的胸怀。然而可悲的是:除了某些老一辈大师可以接受这些“异端”外,不少像我这样的中青年艺术家却持排斥的态度。我一直在不同的场合呼吁:我们这一代人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有扎实的传统基础,在中华陶瓷史上起着承上启下的作用,肩上的担子很重。所以,我们要以博大的胸襟,把景德镇的“集天下名窑之大成,汇各地良工之精华”之优良传统发扬光大,教导年轻人打好传统基础,摄取多方精华,走出一条新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