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艺术家,我是个“红店佬”
在景德镇,极少参与社会活动的艺术家少之又少,陈盛榆就是这样一位陶瓷艺术家。当我和陈盛榆面对面交流时,他坚称自己不是艺术家,他只是一位热爱陶瓷艺术创作的“红店佬”,是个“匠人”。这不禁使我想起瓷坛泰斗王锡良,90多岁的高龄,从事艺术创作数十载,仍称自己为陶瓷“手艺人”。
陈盛榆老师不喜欢社交场上的应酬,尤不喜交结权贵,或用非艺术手段达到艺术的目的。陈老师认为对待艺术应该有敬畏之心,因为艺术是非常高尚的东西,而且艺术也是非常难的东西。当今社会遇上了一个最好的时代,景德镇和他一样出身工匠的陶瓷手工艺者,都被人称之为“陶瓷艺术家”,他在欣慰的同时内心却很忐忑。所谓陶瓷艺术家如果对中国传统绘画、中国书法、古典文学等毫不熟悉,对艺术领域中最基本的美术美学体系都完全陌生,却敢于标榜自己是“艺术家”时,他经常会为此感到汗颜,真正感觉到“无知者无畏”。艺术家对中国画的认识,其实就是对笔墨的认识;而美学理论的研究,会让艺术家站在更高的层次看待艺术创作。尽管陶瓷创作这条路很宽阔,但不能因为社会对艺术家的宽容,艺术家对艺术就没有了敬畏之心,提起笔来就敢随意去画,画完之后就敢几十万、上百万地叫价。有多少东西是经得住时间的考验的?艺术家完全需要笔墨和文化底蕴支撑。
陈盛榆老师认为,作为一名艺人或者说“红店佬”,他不敢说自己的陶瓷山水如何好,但艺术家应该更真实一点,真正能画出境界的人是属于那种六根清净的人,可是现在人哪能完全脱离尘俗呢。吴冠中说:“画画是一种特殊行业,是有特质的人画的。”艺术是非常高尚的东西,并不是人人都可以企及那样的境界。陈盛榆对自己的作品评价直言不讳:“我的瓷画只是一幅画而已,我的作品谈不上是艺术品,能称之为陶瓷艺术的只是我偶尔的天成之作。不过,艺术一直是我追求的理想和终极目标。”
不做“玩偶”,读书成就自我
陈盛榆毫不避讳自己只读了初中,就像那个时代景德镇很多年轻人一样,他属于带子学艺进入了艺术瓷厂成型车间。但喜欢看书似乎是陈盛榆老师的天性,那时他们家前面住着一位跛脚的邻居,但是家里藏书特别多,陈盛榆就经常帮他做事,目的就是为了能从他那借书回家看。初中时有位老师住在他家附近,这位老师一直为成绩优秀的陈盛榆,没有继续学业上高中或大学而深深遗憾,也经常借书给陈盛榆希望他能学有所成。虽然只有初中文化,但陈盛榆经常写写诗歌,80年代还成为景德镇某个著名诗社的成员。
陈盛榆印象最深的是司汤达的《红与黑》中的于连,于连是一个具有双重性格的人,反抗与妥协、自尊与自卑、雄心与野心、虚伪与正直等双重性构成了于连思想性格的矛盾性和复杂性。他聪明、干练、敏感、倔强,具有火一般炽热的性格和强烈的自尊心。这个个人奋斗者是世界文学中一个不朽的艺术典型。陈盛榆在于连的身上看到的是一个不屈于命运安排的一个英雄和斗士。于连悲剧性的结局是当时的社会制度造成的。他认为景德镇面临着有史以来最好的发展机遇,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对艺术家来说也是最宽容的,陶瓷艺术创作者没有理由不成功,如果不成功只能是因为自身性格缺陷造成的。
陈盛榆认为男人看书是站在社会的角度,能比较理性看待世界,看书能影响了自己的一生也改变了自己的一生。挪威戏剧家易卜生的代表作《玩偶之家》,主要写主人公娜拉从爱护丈夫、信赖丈夫到与丈夫决裂,最后离家出走,摆脱玩偶地位的自我觉醒过程。这本书对于陈盛榆来说非常有影响,从娜拉身上他明白做人必须有自我,艺术家不能因为别人的影响而丢掉自我成为别人的“玩偶”。这些少年时期读的书,直接影响了陈盛榆的人生观,他认为在艺术创作的道路上必须自己走自己的路,尽管这条路走得或许很艰辛。为了参评各类大师,曾经有艺术界的朋友介绍陈盛榆去认识一些陶瓷界的泰斗人物,但被陈盛榆一一婉言谢绝了。他认为这些老一辈大师艺术造诣深厚,自己一直仰慕和尊重。但为了评职称而去结交大师、或者迎合某些权要他觉得很累。特别是一个不善于迎合人的人,去迎合一些人让他难以适从。虽然迎合人的好处很多,可以评大师、提高知名度、不用蜷缩在自己的角落,无人喝彩。但是假如因为去迎合一些人,他就会成为易卜生笔下的娜拉,成为别人玩弄于股掌中的玩偶。陈盛榆说:“从本质上说我们是做手艺的人,不是一个社会活动家。既然我缺乏活动家所需要的应变能力,我就不如安然地专心于创作,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在很长时间内,陈盛榆一直都在研究黄宾虹。陈盛榆每天要看关于他的书籍、他的绘画图册、他的视频资料,他的国画讲课。陈盛榆认为万事万物都有其变化规律。有一段时间,陈盛榆为了研究云的形态、云的走势、云的千变万化,他把中国画画云的图册翻了个遍,并用筷子研判、描摹云的曲折回环,若即若离,浑然一体。陈盛榆喜欢表现云雾,因为云是恣意的、自由的、奔放的,符合陈盛榆的性格。在瓷画创作中,陈盛榆的心中便有了云的千姿百态,有了郑板桥的“有成竹在胸”的自信与胆气。陈盛榆在景德镇陶瓷艺术界寂寞耕耘三十年,每天始终保持着读书的好习惯。现实中他远离大师这个生活圈子,但他或捧卷阅读、或逐浪网页,或内心与大师交流对话:齐白石、张大千、徐悲鸿、吴昌硕、黄宾虹……陈盛榆每天都在和这些画坛巨擘在翰墨海洋中默默航行……
艺术道路上的“贵人相助”
尽管陈盛榆老师不喜欢结交逢迎,但对朋友、或者收藏家的态度总是非常谦卑和礼让,那种实诚或者迂腐在朋友间颇有趣闻。多年前几个人请陈盛榆一起聚餐,一群朋友吃饭聊天之后,各自尽兴回家休息。睡到半夜途中,这些朋友都接到陈老师夫人电话问其丈夫行踪,朋友皆忐忑不安不敢吱声。第二天凌晨,大家大动干戈才在华阳的陈老师工作室找到。问其缘故,陈盛榆才实言相告:因有客户所定作品急着第二天烧窑,朋友盛情又不好推却,只好在大家尽兴之余,再自己悄悄到工作室创作,谁知画意浓时,他一直画到天亮也毫不察觉。
陈盛榆能够走上艺术创作之路,他说他必须感谢几个关键的人。他自己的兄长、艺术瓷厂的前辈艺术家夏忠勇老师、还有陆如老师的儿子陆岩。最早在景德镇艺术瓷厂成型车间上班,受哥哥的影响他从小喜欢画画。因为喜欢与爱好,那时他经常在下班后,跑到彩绘车间画画。虽然他不是彩绘车间的人,可是夏忠勇老师见他画得像模像样,把他作为彩绘工人发给他色料,他画的瓷瓶也像彩绘工人一样给他结算。就这样,他这位成型工人白天上成型的班,下班后就到彩绘车间画瓷器。当年的艺术瓷厂人才济济,拥有众多陶瓷世家及著名陶瓷美术家,陈盛榆悟性极高,他象海绵一样贪婪地吸收陶瓷艺术创作的养分,厂里的老艺术家们也很喜欢年轻好学的陈盛榆。这些业余时间打工的体验,成为陈盛榆极好的艺术锻炼机会,也为陈盛榆日后的艺术创作奠定了扎实的基础。
陈盛榆的山水瓷画
从一个陶瓷艺术家的艺术形态,看这个陶瓷创作者的艺术心灵,其中一定有他可寻的性格使然。从陈盛榆的山水陶瓷作品中,我们看到陈盛榆正在用艺术的绘画语言极其明晰地表达着一个瓷画家的智慧与哲思:可以将自己的心灵生态、自然生态与艺术生态熔为一炉,每一幅画都可以成为一个多元共存的生态系统。
生活在世俗社会,本身脱离不了世俗,然而陈盛榆却始终保持良好心态,为人和善正直,从不做昧良心的事情。生活中陈盛榆总是神态安然,微笑处世,与世无争、与人无敌、与鬼无缘。他的这种平和的生活态度,表现在他的陶瓷山水瓷画上:或明快、或艳丽、或热烈、或清淡、或活泼、或宁静,涌动着的是大自然的茂盛的生命力,编织着的是真和善的美丽梦境。如《三清奇秀》、《日照云泉紫气来》、《黄山烟云》、《云里春山美如画》等作品。这些作品中所表达的和谐而美丽、绚烂而宁静的世界,不只是为了躲避,也是为了寄托,疲惫受伤的灵魂可以在山水中得到歇息,情感的倾斜能够借此得以平静。这是一个思想深刻的艺术家在相对与现实隔离的、温馨自足的境遇里贡献的人性真情、艺术美感。
陈盛榆对山水的文化特征与精神感应表现得十分古典又十分现代,从而获得具有新古典精神的现代山水艺术。对山水瓷画作品的创作从外部的景观转向内在的心灵,从而使形式的和谐转变为更高贵的心灵和谐,创造了一种可以亲和自然、可以融合天地的艺术精神。陈盛榆的大型瓷板粉彩作品《富裕宜居秀美和》,表现的是黄金埠的景色。黄金埠是鹰潭、余干、余江、万年、东乡等县交界区域著名的大商埠,自古商贾云集,是极具魅力的古镇。这种写实的现代市井风景画,与现代生活息息相关。如果没有相当的功力,普通的陶瓷艺人是不敢随意为之的。但是陈盛榆毫不犹豫地就接受了,而且他取得了巨大成功。该作品随后被某市政府收购,高高挂在市政府大厅,作为该市对外广告的最好形象宣传。
陈盛榆通过提炼具有个性的艺术语言来表达黄金埠现代市井意境,这是这幅陶瓷城市风景画的灵魂和精神。陈盛榆巧妙地将现实转换为其独特的艺术密码,通过对画面全局的把握,用抽象的审美表现具象的题材。城市整体是具象的,远景和局部是写意和抽象的。陈盛榆运用景德镇传统粉彩装饰手法来表现整幅作品,既渲染了西方油画中光与影、明与暗对比的色彩美,又表现了中国画中点、线、面交织的弧度美与结构美,以透视的眼光将自然中城市的江河、云彩、雾气,树木、鲜花、草坪,桥梁,楼房、电线杆等景观,由近及远由远及近向纵深延展,风景是客观的,而写景是主观的,艺术家以艺术的角度表达城市的具象美和抽象美,让观者感受和体悟画面中艺术家所表达的精神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