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物在我, 王清丽陶瓷工笔印象

青花,集蓝白之清纯素雅;粉彩,淡妆浓抹总相宜,千百年来,为世人珍爱。素胚勾勒,笔底流香,独特的色彩魅力,笔锋浓淡之间的物象变幻,承载着悠然的古意,寄托着独特的审美情怀。王清丽的陶瓷工笔作品正是从传统元素中走来,运宋人之写实造型笔墨,反映她眼底的盎然生机。画面中的形象参造化天地之妙,都体现了与自然“神遇而迹化”的追求,繁密的构图与细腻的笔触里,却有一种清丽雅致又不失生动的风格。画面中由内而外的执着、质朴、沉静、雅致,与清丽本人带给我的感觉是一致的。

王清丽为人低调谦和,却有敏锐的观察力和细致善感的心,尤其是对待瑰丽的自然景观,她总是兴致勃勃。如她笔下的热带雨林花鸟景象,层次丰富却有条不紊,线条遒劲老到似不出自纤纤女性之手,造型结构却讲究真实精准,细节处颇见功力。她又善于转益多师,利用求学、办展和考察的机会,自我完善和充实。作为岭南花鸟大家方楚雄先生的高足,她充分领会方先生对于画面“自然”之气韵的追求,所谓“六七分客观,三四分主观”,这深入浅出的道理其实也是画面生动之根本。考察途中,清丽更是博物馆美术馆之常客,古之经典作品于修养学识有助;富有画意的自然万物又常让她驻足忘返、痴迷其中。古人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绘事亦相通也。

观清丽的粉彩陶瓷花鸟是一种视觉享受。她笔下的花鸟世界,色泽粉润柔和,细腻丰富。既见夏花之烂漫,亦有冬景之萧瑟,传情达意,不止乎于形。粉彩瓷板画《雨林之乐》,清朗的天空下,繁茂的热带雨林生机勃然,仿佛置身其中,似可聆听到禽鸟的鸣唱,“丝管啁啾空翠来”,这自然的美景,又何尝不是一曲生命的乐章。画面中藤蔓曲折环绕,脉络细节纤毫毕现,而巧妙的穿插安排却使画面呼吸畅通、节奏明朗不拥挤拖沓,气度浑然而细节处见娟秀。《冬至无声》颇得宋人雪景翎毛的法度意趣,又参以明代花鸟之恢宏景象,远景渲淡,空蒙弥漫,近景双钩,细致入微,细节处一丝不苟,富有感染力。《秋风掠影》表现风起的瞬间景象,造型生动,物象相互呼应,富有动感却不失井然之序,色泽淡雅明快。《山花烂漫》截取折枝入画,构图老到,简中见繁,活泼灵动。她的粉彩主要探索点染、洗染、撞色等技法的运用,色墨交融,清新明丽,富有韵味。

清丽的青花作品,虽则以工笔为主,然而却给人轻松的视觉感受。《孔雀图》构图精炼、兼工带写,笔墨层次丰富。孔雀回首顾盼,颈背圆转之造型的使画面完整更颇具张力;微探、扭转的身姿,造型生动跃然而出,仿佛将“瞬间”定格于画面之中。画面形象让人联想起明代花鸟画家林良之笔,却又比林良少一分桀骜狂放,多一分温润平和。《晨曲》、《丛林畅想》皆取繁景,表现热带雨林之景象,枝枝叶叶之繁复表现具“密不透风”之画趣,关键之“画眼”又不乏疏密对比,植物与禽鸟之间的相互映照,使画面颇具节奏感。在她眼中,无穷无尽的层次和丰富复杂的变化,是大自然的伟大之处。《大树菠萝》中对于画面节奏感的把握则更为明显。她运用团块造型结构来加强整体气势,树枝遒劲老辣沧桑而禽鸟翩然轻巧灵动,形成强烈之对比,极具意趣。画面中适当而巧妙的留白,深谙“计白当黑”之妙,画面虚实相呼应,追求雄实又不失灵秀的审美趣味。

谈及陶瓷创作,清丽直言不得不面临一个问题:画画得很好,但陶瓷却不一定画得好。工笔绘画运用在陶瓷材料之上,首先对于陶瓷媒介的掌握需要时间的摸索与积累,尤其是陶瓷花瓶的构图跟国画宣纸的构图也是两种不同的思维理念,得花心思去研究才行。尤其粉彩,从打料勾线到点染填色,工艺非常之繁复需要大量的实践摸索。清丽的陶瓷作品中,可见她的匠心独运,能看得出她对于笔底形象如何适应陶瓷媒介的思索,尤其是在结合瓷器的器形,表现层次疏密的关系。青花斗彩《雨林之歌》,瓶肩部的物象的饱满与瓶身下方留白的对比,打破椭圆型器形的凝重刻板,而显得轻松明快。《大树菠萝》瓶颈的素洁与瓶身的繁密,满而不塞,繁而不堵,形成典雅端庄又独具个性的巧趣。在陶瓷媒介表现探索里兜兜转转之后, 清丽越来越自信找到自己的目标和方向了,从她的画面内容中可以读出她对于陶瓷绘画表达已颇有心得。

清丽近年之陶瓷画,多为热带雨林景象。行走于版纳丛林之中,她思考着写生的意义,寻找有限之形以外的东西,用心去感受去创造自然界最真实的自然之美。对于工笔花鸟而言,写实的功底固然非常重要,然而传达形象之外的精神气质,表达内心与宇宙同一的律动,是清丽的艺术追求。满眼繁华景象,然而也许终是幻影,于是般般放下,如同画面的定格,如同音乐的流转。因此,观她的陶瓷绘画,虽然是工笔,却颇有写意的轻松。邹小山云“以万物为师,以生机为运,见一花一萼,谛视而熟察之,以得其所以然,则韵致风采,自然生动,而造物在我矣”。“造物在我”一则掺杂画家对生活的真实感悟,一则在于对画面、媒介的个性把握,形成她独到的观察和表达世界的方式。

清丽夫君甘霖兄,是我大学同窗好友。近年来,清丽的陶瓷绘画频频获奖载誉学界,他则潜心研究陶艺历史与理论,亦著述颇丰。他们两人在创作与学术之路上也相互帮助扶持,令人称羡。二人双双醉心于陶艺,琴瑟在御,莫不静好。这次敢受甘霖之邀,为清丽画册写下三言两语,实际词不达意,未触堂奥。昆德拉说,“未来总是比现在更强有力”,谁能说他两的探索与追求不是在开创新的传统呢?他们一定会在自己的路上走得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