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22日下午，由景德镇学院主办，景德镇学院陶瓷文化艺术研究中心协办的“陶瓷文化传承与创新——景德镇工匠精神”研讨会在景德镇陶溪川文化研究交流中心举行。会议由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所长、博士生导师方李莉主持，参加本次会议的有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王建民，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张世闪，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教授、博士生导师赵旭东，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杨晓华，商务印书馆艺术中心主任李霞等学者与专家，景德镇学院有张学文、冯绍华、朱练平、魏望来、汪开潮等教授、副教授参加了会议。另外，主办方景德镇学院还邀请了景德镇陶瓷研究所所长赖德全、江西省陶瓷工艺美术技术职业学院副院长李文跃作为特邀嘉宾参与了学术讨论与发言。
景德镇是有着千年制瓷历史，六百多年的御窑史的传统文化城市，在这座神奇土地上所创造的人类伟大奇迹，是一代又一代瓷艺人制作工艺上的精益求精和不断探索，是千年不息的窑火所铸就的工匠精神。工匠与工匠精神成为这次人类学家和与会陶瓷艺术大师、专家学者讨论的话题，研究工匠精神与景德镇城市发展的关系，讨论国家关于工匠精神的战略思想与艺术家个体实践之间的关系，新经济时代对于新工匠精神的重新定义与理解等问题，与会学者与专家进行了在研讨会上进行了深入的讨论。
中央民族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王建民
王建民：人类学视野下的工匠精神、工匠的研究非常有意义，因为艺术、工艺、技能本身，它们做为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在传统的人类学视野里，是文化发展的标志物，甚至有的学者视其为文化发展的核心部分。我认为这次景德镇的实地考察是人类学的研究对于关注工匠以及工匠精神研究的一个重要的起点。真正的大师，应该是杰出的工匠，他是由对所制作的工艺品及其艺术实践行为的业界评价，包括社会关系、个人魅力等方面的一种综合认可以及权威评定。景德镇的工匠有其特殊性，景德镇工匠与工匠精神的当代性，大师的创造性更值得我们去研究，今后我们会做更多的田野调查，向景德镇的专家及艺术家们学习。
赖德全：景德镇是一个包容的城市，历来是“器成天下走，工匠八方来”。今天来了这么多专家、学者，在这样一个场合，我们能听到很多不同的声音，将文化交流与艺术交流融为一体、为我们景德镇打造与世界对话的城市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我认为景德镇应该是一个大陶瓷观念，它不是江西的景德镇，它应该世界的景德镇。景德镇现代工匠不是一个简单的称呼，它代表的应该是一种精神内涵，它不仅仅是将工艺做到极致，它还应该包含有传承与创新的意义。景德镇现代陶瓷是一门综合性的艺术，它有热工学、工艺学、材料学、美学、绘画、雕塑等各门类艺术融为一体的艺术。我自己也曾经学过徒，我的外公就是陶瓷大学的首批教授，从小耳濡目染，后来我也上过专业陶瓷大学，也在工厂实践过很多年，当过技术科长、当过总工程师，后来才在景德镇陶瓷研究所从事陶瓷研究与创作。我的人生过程就是一个对陶瓷研究与探索的过程，我们这么多年持续坚持做的，就是将工艺怎么上升到艺术，怎么和世界接轨，就是将外来的先进理念、先进技术引进到陶瓷创作中来，使得陶瓷艺术不断发展。所谓匠心传承，这种传承应该是不断变化的，不同的时代有不同的特色，窑炉的改进、工艺的改进、配方的调整、绘画的构思、现代艺术理念的构成，都会有所改变，景德镇陶瓷与陶瓷文化才能在前进中始终引领世界，这就是传承与创新的含义，这就是工匠与现代工匠精神。
山东大学文化遗产研究院副院长 张世闪
张世闪：在全球化的贸易体系中，虽然我还说不清具体的数据，但是景德镇给我直观的感受就是在景德镇生活的人，有一个礼仪的从容与优雅，这是与生俱来、天生骨子里的表现。这和我出生地济南和我工作过的北京，形成鲜明的对比。因为景德镇匠人的群体牵扯到物的神奇性和规律性，所以它有一个特别的研究意义。为什么这一方面会有特殊的研究价值呢？正像方李莉老师说的中国很早就属于手工艺的大国，但是长期受忽视，尽管历代有过宫廷、御用，有过万国博览会、巴拿马奖之类为国争光，但是长期以来手工业仍然被视作落后的、封闭的，在理论上是不受重视的，这种重道不重技的观念，导致对中国手工业落后挨打的局面。研究民间工艺，就像是一个露天的矿藏，等待着我们理论学者去挖掘去开采。景德镇大师的创作研究，对于我们观念上是一个冲击，可是这些匠人也不容忽视，慢工出细活是传统匠人的特点，其实小作坊连着大社会，这也是我们在景德镇做田野考察的另一个值得研究的途径。
张学文：“传承、创新、匠运、精进、信奉、善学、包容、勤朴”这十六个字，是我几十年来对景德镇工匠及工匠精神的感受与理解。景德镇有着世代相传、一脉相承的传统，我们学习陶瓷史研究陶瓷史就知道，不论从窑炉、彩绘、材料等各方面，我们都能看到陶瓷发展有着清晰的发展脉络，正是在代代相传的基础上不断创造、勇于创新，才有了今天景德镇丰富多彩的物质与非物质文化遗产。工匠精神，在学界向来有定义上的误解，将“匠”与“俗”划等号，工匠精神其实更重在强调“匠心独运”，是将匠心、匠语、民俗、民情，通过工匠自身创造性的思维、思考而得出来的创作成果。这种对艺术终身挚爱、不断追求的创新精神，才是工匠精神的核心意义。这是对景德镇自身行业的文化自信，景德镇向来是器成天下走，匠自八方来，这种艺术自信和文化自信对于当代景德镇陶瓷文化的发展仍然有着现实意义。
中国人民大学人类学研究所所长 赵旭东
赵旭东：因为是第一次来景德镇，对景德镇的理解都是来自与书本和方李莉老师的一系列研究课题上了解。今年夏天，我们做了一些“一带一路“的课题研究，我们没有走到景德镇，而是沿着东南沿海一带宁波、泉州、漳州等丝绸之路的海上起点走了一圈，但是每一站都跟景德镇陶瓷有关系。我们以前的人类学只关注和看到一个点，然后从这个点推论到全部。实际上，我们现在了解到对于景德镇，从某个点推论不到景德镇的全部，今后我们觉得应该以更大的视觉去观察研究。我们希望能在景德镇做一些研究，用不同的视觉，不论陶瓷工匠或是艺术家或者研究者，都要重新思考土地、环境对人的影响。以前，我们总是注重人怎么影响环境，人怎么思考。现在我们从物的角度考虑，如果没有高岭土，就没有景德镇瓷器，没有景德镇瓷器，大家就不可能聚集到景德镇，景德镇因为瓷而变成连接世界的纽带，成为陶瓷艺术荟萃的中心地带。我经历了一大圈之后发现，传统的仕、农、工、商是非常重要的，在这些人当中，商其实在整个过程中也必不可少，工匠与商人的结合，陶瓷与外部的结合，商人的需求带动了匠人的创造。如果陶瓷没有跟外部世界的真正结合，而是内部消化，它是不可能产生这么大的市场能量的，这是一种”擦边球”效应，商人是真正擦那个国际线的”擦边者”，然后商人带动了匠人们新的发明与创造，匠人不可能是内发，他必然是与周边环境与世界产生互动而产生的，是真正因此而改变了世界的格局。
景德镇目前还没有真正把自己放到“一带一路”的大格局当中，如果景德镇还处于那种自给自足的惯性思维中，景德镇陶瓷和陶瓷文化就不能影响到世界。这个时代对器物感受性的变化，大时代和小时代，研究文化与研究个人，都是我们应该研究和涉及的课题。在这个国际化的交流过程中，我们艺术家和理论工作者都应该去研究个人的偏好、个人观念和思维的变化。古代的欧洲人，之所以冒着巨大风险来到景德镇，就是景德镇陶瓷给他们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与财富，他们以拥有景德镇的陶瓷而骄傲。如果我们的陶瓷，不能变成一个令现代人趋之若鹜的东西，那么这种东西的未来就面临着危险，艺术家的作品不应该束之高阁，而应该放到更广阔的视野中去相互激荡相互交流，景德镇陶瓷应该跟世界重新建立紧密的联系，景德镇以陶瓷做国际化的交流的纽带，陶瓷应该走到外交的前沿、世界的中心。
江西省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副院长李文跃
李文跃：感谢主办方让我有机会，就景德镇的工匠精神展开讨论。本人1976年开始从事陶瓷行业，我对于“工匠八方来“也是深有体会，我的祖父、我的父亲都是陶瓷行业的人，我76年进入景德镇十大瓷厂之一——景德镇艺术瓷厂，我在这个工厂工作了28年一直到2003年。艺术瓷厂以粉彩艺术瓷为主，景德镇艺术瓷厂名家荟萃，我在这样的大环境中学习、工作、交流。粉彩瓷是景德镇人智慧的象征，被国外朋友称为东方艺术的明珠。我从事的是粉彩和墨彩陶瓷艺术创作，墨彩瓷和粉彩瓷一样，工艺难度极高，装饰性强，费时费力，在景德镇濒临失传。由于职业教育发展的需要，本人于2003作为特殊人才破格调入江西省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工作，至今也有16年的时间。本人既是陶瓷行业的从业者也是教育者，工匠精神在景德镇自古以来就一直发挥着重要作用，景德镇陶瓷历来有过手72道工序方成器之誉，可见它的工艺复杂、时间相对漫长。工匠精神是一种信仰，这是景德镇能够数千年不衰的根本，这种信仰和工匠精神，我们的祖先早已为我们树立典范，清代中期以前的制品在世界各大博物馆都能见到，祖先为我们的工匠精神做了最好的诠释，景德镇陶瓷文化的传承发展，需要更多的工匠精神，我们后人应该守护、传承与发展。
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 杨晓华
中国文化报周刊中心主任杨晓华：很高兴能跟这么多学者和景德镇大师们讨论这个城市，和这个城市所赋予的工匠精神。我的心目中，我跟方老师谈过几次，景德镇是个伟大的城市，我们中国人不太喜欢用伟大，觉得这个词太大了，但是景德镇这个城市是完全配得上伟大这个词汇。但是说实在的，我这是第四次来景德镇了，对景德镇的感受也有一个简短的心路历程。第一次当然是非常地兴奋，因为从小就用到了景德镇的瓷器，我奶奶抗日战争时期用的瓷器，她说被日本人端着枪把它打碎了，这是儿时奶奶留给我的记忆。第二次来景德镇的时候，有一点小小的局部的失望，主要是景德镇的城市建设、城市面貌给我的印象与这个艺术之城很不协调。第三次来时，给我的印象是重拾信心，因为我看我们的北大校友黄薇在进坑村所做的工作，我就觉得新一代建设性的力量在崛起。这一次是第四次，我看了一些经典性的景观，博物馆，包括我们所在的陶溪川之后，我仿佛进入人间胜境、妙不可言。
景德镇人，全中国人都应该佩服景德镇这个城市的市民的一点，就是在这个城市所有人，对艺术的陶醉与复映是非常真诚的发自内心的；对艺术的向往与追求是热烈的；对艺术与生活的连线是积极的，是不可遏制的有韧性的。所以，在我们中国由经济时代走向文化时代，甚至如费孝通先生所说的进入艺术时代的话，景德镇应该可以继续发挥很好的先锋作用，成为璀璨的陶瓷艺术文化的世界中心城市。
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所长方李莉
方李莉：赵旭东从另外一个角度告诉我们，创新是怎么发生的，一方面它是从内部艺术家的角度发生的，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讲它又是一个外部的刺激所致。景德镇的每一次创新都是外部的刺激，青花瓷的出现是伊斯兰国家的需求，粉彩瓷的出现是欧洲人的喜好，但是每一次思想的变化就促使了景德镇的创新，但创新未必都是本土人创造的，还有很多来自外来的。
因为我是景德镇人，我有更多关注景德镇，我也非常欢迎更多的人类学家到景德镇来做田野考察研究景德镇。景德镇很值得研究，人类学家不应该只有一个人、或者一个团队来关注景德镇，应该有更多的学者和人类学家来研究景德镇。景德镇在不断地变化，我们研究景德镇的课题也在不断地变化。一个城市，能够被学者不断地放在镜子底下不断地观察它的变化过程，把它变成一个活体来研究，这个城市是有希望的。这个城市可以成为一个样板，学者参与到这个城市的发展、变化过程，我们所做的这些学术与研究，相信也会得到很多景德镇人的共鸣。
在中国，工匠精神全民化是不太可能的，但是在景德镇是可能的，在景德镇不管是大师还是普通的手艺人，他们一方面凸显着精益求精的品质，另外一方面他们又体现了匠心独运的特点，工匠精神的提出，实际上是一种传统文化的回归。
这次研讨会，是人类学家与景德镇陶瓷大师们第一次对话，也是他们第一次进入到景德镇，与这个有着丰厚历史的传统城市的一次对话，人类学家对传统工匠以及工匠精神的关注非常有意义，他们不仅仅发挥着个人的影响，他们还有着自己的研究团队，景德镇不缺大师也不缺工匠，缺的是理论归纳和研究，人类学家们以人类学的角度进入景德镇考察，对于未来景德镇理论建设体系的形成以及景德镇未来持续性发展都有着现实和深远的历史意义。
研讨会上，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人类学研究所副研究员王永健博士以《后工业社会城市艺术区的景观生产与景观消费——以景德镇陶溪川的调查与研究例》、景德镇陶瓷大学副教授、博士李松杰以《近代景德镇瓷业两种技术系统的冲突与融合》、中国艺术研究院研究生院博士、江西省社会科学院副研究员黎清《从家族性来谈工匠精神的传承》等议题也在会上做了案例分析与阐述。日本关西学院教授、社会学系专家狄野昌弘先生，在会上对于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工艺传承与工匠的形成发生了浓厚的兴趣，在不同生产条件与文化背景下，景德镇的传统工匠技艺传承以父子、师承与职业教育等多元开放性与日本传统工匠技艺传承中的家族私密封闭性形成鲜明的对比。景德镇学院的教师代表冯绍华、魏望来、朱练平、汪开潮也分别做了发言，他们分别从各自不同的从业经历、个性化艺术创作过程，对景德镇当代工匠以及工匠精神做了最好的诠释与表达。商务印书馆学术中心主任李霞女士表示 ：什么是我们中国人美好的传统生活方式？景德镇的陶瓷和景德镇市民的这种优雅生活方式，为我们做出了最好的诠释。景德镇为我们未来的美好生活提供了一个样板，使得我们距离理想中的美好生活越来越近。最后李霞女士还希望有更多优秀的关于景德镇陶瓷及陶瓷艺术的学术专著，能够在商务印书馆出版发行。（文：吴爱飞 图片：吴雨霏）
